“密使一号”吴石将军,是个受到大家敬重的革命烈士,1973年被追认为革命英烈。照理说,作为烈士的家属,他的妻子王碧奎本应该回到大陆,和长子吴韶成、长女吴兰成团聚,还能享受一些应得的优惠待遇。不过,让人搞不懂的是,自从1949年随夫去台后,即使丈夫声名恢复,王碧奎一直到1993年去世,似乎都没有再回过大陆。她的晚年还远渡重洋,去了语言不通、环境陌生的美国,靠着小儿子一家生活。
谁能料到,这位老人“不回”的背后,根本不是对故土的冷漠,而是满心藏着说不出的委屈和无奈。1950年,吴石将军遭国民党当局枪决,这一变故像晴天霹雳一样狠狠砸在这个家庭:王碧奎当即被投入监狱,16岁的女儿吴学成以及7岁的小儿子吴健成被赶出了国防部宿舍,拖着单薄的行李在台北的街头流离失所,饿了就捡别人扔的饭团,冷了就蜷缩在桥洞下,一家人相依为命。
谁也没想到,在家庭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,陈诚竟然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出手相帮。那个时候,陈诚虽然身居国民党核心位置,但一直记挂着吴石的军事才能和为人。得知他家人遭遇困境后,他偷偷动用自己的影响力,为王碧奎保释,才让她在狱中待了7个月后得以出来。更难能可贵的是,为了不让“吴石家属”的身份惹麻烦,陈诚特意用“陈明德”这个名字,把钱暗中支持吴学成、吴健成的生活和学业,特别是对小吴健成特别照顾,帮他一路走到学业完成。
出狱以后,王碧奎虽然重新得自由,可那“叛乱犯家属”的标签一直跟着她,无论走到哪里,监视的目光都没放松过。找工作简直难如登天,只能靠帮人缝缝补补、洗洗衣服,勉强糊口。吴学成看着母亲每天辛苦操劳,心里很不是滋味,他偷偷把书包放下,辍学去打工,放弃了自己热爱的钢琴梦想。每天,他背着工具箱在街头擦皮鞋、送货,手上的老茧越包越厚,不断提醒着他曾经的艰辛。
19岁那年,吴学成看到弟弟吴健成努力学习,却面临被迫辍学,她咬紧牙关答应了一位退伍老兵的求婚——对方比她大16岁,家庭条件平平,唯一的承诺就是帮吴健成继续念书。婚礼当天没什么热闹的仪式也没有祝福,王碧奎抱着女儿,眼圈都红了。她心里清楚,女儿的未来,是用自己的一辈子换来得,让弟弟能坚持读书。而在这段路走得艰难时,总有个叫“陈明德”的匿名好心人在背后默默资助,帮他们熬过了最难的那些岁月。
更让人揪心的是,他们连悼念吴石的权利都没有。王碧奎偷偷藏了一张吴石的一寸照片,缝在贴身衣兜里,只有夜深人静时才会拿出来,用袖口轻轻擦拭上面的灰尘。有一次,小儿子无意中叫了声“爸爸”,把她吓得赶紧捂住孩子的嘴,抱着他躲在床底下发抖,等确认窗外没有监视的人动静,她才敢出来。
1973年,从大陆传出了吴石被追认烈士的消息,是一位香港亲戚辗转带来的一份报纸剪贴。王碧奎坐在昏暗的小屋里,靠着煤油灯反复阅读那份报纸,泪水湿透了纸张,哭到深夜,连声音都变得哽咽。她其实并不想错过回大陆看望长子长女的机会,可是当时两岸就像隔着万座大山,一封家信要绕过大半个地球才能抵达,跨海峡探亲,更是一种奢望。
而且,台湾当局对她的监控一直没松懈,特务甚至会翻她家的垃圾桶。王碧奎心里很清楚,自己可是重点“照顾”的对象,一旦露出想回大陆的心思,小儿子和女儿可能就会招惹麻烦——长子长女都在大陆过得安稳,她在台湾的这两个孩子是她唯一的命根子,赌不起也输不起。
1977年,吴健成没有辜负姐姐的牺牲和“陈明德”的资助,凭借出色的成绩拿到奖学金,远赴美国求学。临别时,他抱着母亲的腿许诺:“妈,等我站稳脚跟,一定带你和姐姐过去。”到了1980年,吴健成在洛杉矶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后,第一时间申请签证,把王碧奎接到了美国,让她终于告别了多年的监控和恐惧。
1981年,全家终于迎来了团聚的时刻:大陆的长子长女带着孙辈飞过来,女儿吴学成也从台湾赶到,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,久违的相聚让大家都激动得流泪,紧紧握着彼此的手不愿放开。在洛杉矶的日子里,王碧奎经常给孙辈讲吴石的故事,一遍又一遍地说:“你们的爷爷可是为国奉献的伟大英雄。”
每到深夜静悄悄,她总会坐在窗边,看着大陆的方向出神,手里紧握着长子寄来的家乡茶叶,泪水顺着满脸的皱纹流下来。她还特别叮嘱孩子们:“我走了以后,一定要和你爸爸合葬,哪怕不能回到大陆,也要和他长眠在一起。”这份跨越生死的牵挂,载满了她对丈夫最深的思念。
到了80年代,两岸关系缓和的时候,大陆的孩子们多次写信催她回去,还说房子已经整理妥当,特意请了保姆照料她。但王碧奎早已八旬高龄,长久的贫困、牢狱之苦以及精神上的折磨,把身体折腾得不堪一击。她的高血压和关节炎都找上门来,走路都得拄着拐杖,一动就喘得很厉害。
她其实不是不想回去,只是年轻时没有那个机会,到了年纪又没有了力气。时代的鸿沟、现实的束缚,再加上对儿女的牵挂,让她一辈子都与故土分隔开来。这位默默忍耐一辈子的老人,用那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家里的所有苦难,用沉默保卫着丈夫的荣誉,也守护着对故乡那份深沉的感情。她的“不回”,绝对不是背叛,而是另外一种满含血泪的“坚守”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