狼牙山英雄被遗忘?雄安工地上,两座石碑无声质问
在雄安,起重机的钢铁巨臂几乎要捅破天际,日夜轰鸣着,仿佛在用噪音宣告一个新时代的降临。但就在这片火热的工地下,一街之隔,两座冰冷的石碑却沉默地指向大地深处,指向一段被尘土与时间掩埋的记忆。
石碑上刻着两个名字:胡福才,胡德林。叔侄俩,都是河北容城郭村人,也是“狼牙山五壮士”里,那两个纵身一跃后,就再也没能回家的孩子。
时间拨回到1941年的秋天,狼牙山。那里的风,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。胡福才和胡德林,跟着班长马宝玉几个人,正被黑压压的鬼子往绝路上逼。子弹打光了,手榴弹也只剩下空空的弹袋。
他们身后,是根据地机关和几万名乡亲转移的方向。他们面前,是三千多名日伪军狰狞的笑脸和步步紧逼的刺刀。当时带队的日军指挥官,是来自独立混成第1旅团的阿部规秀部下,他们执行的正是臭名昭著的“三光政策”,所到之处,寸草不生。
棋盘陀峰顶,已经没有退路。班长马宝玉回头看了看大家,眼神平静得可怕。他没说什么豪言壮语,只是默默举起了手里那支已经打空了的步枪。
那支枪,是战士的第二生命。可他们几个人,却毫不犹豫地将它狠狠砸在坚硬的岩石上。枪托碎裂,零件崩飞,这是他们最后的倔强——宁为玉碎,不为瓦为全,绝不把一件武器留给侵略者。
然后,他们转过身,面对着万丈深渊,没有一丝犹豫。胡福才跳下去那年,28岁。他的侄子胡德林,才24岁。风声在耳边呼啸,他们喊着口号,身影消失在云雾里。
多年后,幸存下来的葛振林回忆起那一幕,依然心悸。他跟宋学义被山腰的树杈挂住,捡回了一条命。醒来时,浑身像散了架,他第一反应是摸身边,战友们冰冷的身体提醒他,那不是一场梦。五个人跳下来,只活了两个。
而在千里之外的容城郭村老家,胡福才和胡德林的父母,可能还在念叨着儿子从部队寄回来的那两封信。信里写的无非是些“一切安好,勿念”的家常话,报个平安,让爹娘放心。
他们哪里知道,这两封薄薄的信,竟成了儿子留给他们最后的遗言。从此之后,再无音讯,只有无尽的等待和猜想。
时间快进到二十一世纪,郭村要整体拆迁,融入雄安新区的宏伟蓝图。高楼拔地而起,旧日的村庄痕迹被一点点抹去。胡家的后人,一个叫胡志群的七旬老人,心里却越来越慌。
他怕,怕这高楼盖起来,路修得再宽,就没人记得村里还出过这么两位惊天动地的英雄了。他怕侄孙辈们以后只知道雄安的繁华,却忘了这片土地是用谁的血浇灌的。
于是,老人开始四处奔走,组织村民捐款。你一百,我五十,凑了十几万,就在新城边上,老村子的北侧,为胡福才和胡德林立起了两座四米高的纪念碑。
这碑,就像两颗钉子,狠狠地楔进了这片日新月异的土地。胡志群说,他就是要让所有郭村的后人,每次路过这里,都能挺起胸膛,告诉别人:“看到没?狼牙山五壮士里的英雄,就是我们村的!”
这种守护,不只在郭村。在容城县的另一个角落,北后台村烈士陵园里,65岁的师金锁,正在做着和胡志群同样的事。只不过,他的守护,更漫长,也更孤独。
这座陵园,埋葬着1940年北后台战斗中牺牲的烈士。当时,冀中十分区32团在这里被三千多日军九路合围,打得天昏地暗。师金锁的叔叔是第一代守陵人,从叔叔手里接过这份差事,师金锁自己也守了十几年。两代人,加起来整整半个世纪。
每天天不亮,师金锁就起来了。他会拿着扫帚,把陵园里的每一条小路扫得干干净净,再用湿布,一遍遍擦拭那些冰冷的墓碑,就像在拂去亲人脸上的灰尘。
他说,他守的不是坟,是这些英雄的魂。他怕他们在这里孤单,怕世人把他们忘了。只要他还动得了一天,他就会一直守下去。
其实,那个年代的牺牲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惨烈。日本华北方面军的内部档案里,对晋察冀根据地的“扫荡”记录,充满了“剔抉根株”(连根拔除)、“彻底肃正”这样冰冷的词汇。他们修建了密不透风的“囚笼”政策,用碉堡、封锁沟和公路网,妄图困死根据地的军民。
五壮士的纵身一跃,不仅仅是掩护大部队,更是用生命,在这个窒息的“囚笼”上,撕开了一道光荣的缺口。他们用最决绝的方式,向侵略者宣告,中国人的精神,是任何“囚笼”都困不住的。
如今,雄安的建设蓝图宏伟壮阔,这里将成为未来的“千年之城”。但我们必须明白,一座城市的伟大,绝不仅仅在于它有多少高楼,多宽的马路。
真正的伟大,在于它是否记得自己从哪里来。胡福才、胡德林的纪念碑,师金锁守护的陵园,这些遍布在雄安土地上的红色印记,才是这座未来之城真正的地基。它们是沉默的,却比任何轰鸣的机器都更有力量。它们提醒着每一个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:我们脚下的和平与繁荣,是无数先辈用生命换来的。忘记他们,就是对历史最可耻的背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