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王不脩籍于千亩,虢文公谏曰,不可,王弗听。三十九年,战于千亩,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。宣王既亡南国之师,乃料民于太原。仲山甫谏曰,民不可料也。宣王不听,卒料民。——摘自司马迁《史记·周本纪》为官之道,如坐针毡,如履薄冰,切忌得意忘形。此话不仅适用于古代,也适用于千秋万代,不仅适用于帝王,也适用于下层官吏和普通民众,即便今天,也是如此。某些人,在没有当官或者为官之初,确实如坐针毡,如履薄冰,哪怕一件小事,也要做到尽善尽美。一旦有了相当的权力,或者在官场浸淫多年,便以为自己有了足够的能力玩转官场,开始得意忘形,结果往往很惨。
也有些人,做任何事,都大而化之,粗而行之,从来就不曾有过如坐针毡、如履薄冰的感觉,这种人,注定一辈子不能成事,泛泛之辈而已。若说玩转官场,近代史上,大概没有几个人比和珅玩得更转的了,结局大家已经知道。和珅大概算是一辈子如坐针毡如履薄冰的典型,可他也有得意忘形的时候,这也就注定了他最终的结局。前些年处理的陈希同、陈克杰等人,不说他们落马的具体细节,仅从概念上看他们的为官履历,大概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,即先抑后扬,其人生最大败笔,难道不是浸淫官场多年之后的得意忘形?以此来看宣王或者所谓的宣王中兴,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。前面,我们介绍了宣王登基以及前几年的施政,可以看出,他确实是如坐针毡,如履薄冰。这一切,并非他为人低调,而是形势使然。他不时刻提高警惕,便有可能被权臣们玩残,失去权力的后果极其严重,所以,他不得不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。
但到了中期以后,因为一连串的行动,稳固了他的地位,不再有大臣对王权不敬,对天子不恭,哪怕有些摩擦,看起来也只是大臣之间,尊王这一点,已经极其稳固了。至于权臣之间的勾心斗角,结成大大小小盘根错节的利益团体,从理论上说,并不是什么大事。权臣之间不争,那就一致对上了。彼此争一争,对于天子掌握这些权臣,是绝对有好处的。当然,谁都知道,权臣的权力如果太大,彼此的利益之争,又太激烈,确实有伤国体。可问题是,权臣的权力到底是多大,才算过大?似乎没有一个标准。毕竟,这些权臣在尊王这一点上,既团结一致,也非常卖力,而且先后有过巨功。面对这些对自己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功臣,宣王下不了决心削弱他们的权力。身为一位掌权者,你不能对下属狠心,时势就会对你狠心。
你不能有效削弱下属的权力膨胀,最终被削弱的,肯定是你自己的权力。有些政治家,极为玩味权臣集团在自己面前的表演,并且享受左右他们表演的感觉,获得一种别人不能体会的自我满足。古代如此,今天亦然。可他们忽视了最重要一点,就在最高权力拥有者玩味权臣表演时,权臣们在表演过程中,完成了权力割据局面,反过来,其实也玩弄了他们。有关权臣割据这件事,我们需要多说几句。这里说的权力割据,并非权臣真的割几块土地,占而有之。一般来说,割据这个词,指的是占有土地。此处,我们引用该词,讲的将权力划分势力范围,占而有之。现代,权力属于人民,所有拥有权力者,理论上,是替人民掌握权力。而在古代,权力属于天子,无论你的官当得有多大,都是在替天子掌握权力。可绝大多数人,心里都不会这样想,他们会逐渐将权力当成自己的私产,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。
将自己的一点权力,经营成铜墙铁壁,针插不进水泼不进。这就是权力垄断。被自己垄断的这部分权力,形成了堡垒,其他人绝对不可能从中分得丝毫。权力割据这种事,比土地割据更为严重,更为隐秘,也更大危害。一个王朝持续的时间长了,最终颠覆这个王朝的,肯定不是外敌入侵,也不是内部的造反,而是权力割据已经严重到了任何力量都无力回天的程度。如果说利益集团就像一条江。初期,它仅仅只是一条河,你要疏导或者改流,相对容易。当这条河汇聚了很多支流,成为江的时候,便形成了实力,再想控制,几乎不可能。
一个王朝,到了中后期,这样的江,不止是一条两条,而是多条,并且相互渗透,彼此融合,结成了许多的利益共同体。在这样的利益共同体中,什么样荒唐的事情,都可能出现,贪污腐败,仅仅只是表征之一。比贪污腐败更为可怕,也对政体更有害的,恰恰就是权力被权臣们肢解了,分成了一块一块的私产。此时,没有一个权力拥有者会为国家为民族为天子而战,他们所有一切的出发点,都是保卫自己的私产。